第五章 云亚惊变(3)_女警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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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云亚惊变(3)

  史东亮得知林教授遇害的消息是在大年初一的中午。他打电话给林英的时候,林英在电话里已哭成了一个泪人,几乎不能和他交谈。史东亮安慰了她,他在道明等林英过来,两人再一起去海南处理后事。

  史东亮和林英的心情是相通的,他们已没有必要再作互相抚慰。失去了亲人的悲痛,已经将二人击碎得如同一只在天空散了架的风筝,只能任凭狂风将它们的灵魂和肉体撕裂绞烂,碾碎锈蚀,然后化为残存的纸片飘零。道明制药厂主管技术开发的副厂长提前到了云亚,他们一起在殡仪馆的停尸房里最后瞻仰了林教授的遗体。林教授还是和原来一样安详,安祥得如同从前在静谥的试验室里观察反应结果一样,还是那份专注和从容。林英如何也不能相信,这个躺在阴静寂瘳的大房里冰冷铁床上睡着了的人,竟然会是自己的父亲。她抚摸着父亲冷得透心的面容在地上昏倒了,她是被史东亮和周围的人架着抬出来的。

  云亚市公安局的案情分析报告会,史东亮和厂里过来处理后事的副厂长,以及林英都共同参加了。根据尸检报告现场堪察,和第一当事人的陈述,已经有了完整的结论和认定。实际上朱忆婷在案发第二天,和警方汇报了第一报案人的材料后,便去海口渡假去了。她惊魂未定,将所有的后续麻烦都转交给了父亲,这栋别墅她是再也不想住下去了。她嘱托父亲尽快处理掉,她想离开这座城市。

  认定结果是这样的:

  这是一起典型的歹徒持枪入室抢劫杀人案。死者林慕寒,男,现年52岁,汉族,住陕西省西安市西北医科大学教师宿舍。一九九九年农历十二月三十日晚十一点左右,被人用手枪杀害在云亚市“虹雨湖”别墅区八号别墅的后花园里。死者生前系西北医科大学化学系教授,经广东省道明市道明制药厂聘请来药厂主持科研技术工作,后因工作原因赴海南云亚“亚晨精细化工研究所”进行学术试验,在居住地被人杀害。

  案发过程如下:歹徒抢劫财物的过程发生在林教授未回别墅之前,因为三楼书房内没有留下死者丝毫指纹鞋印等活动痕迹。歹徒进入别墅书房后,利用作案工具打开了那只珍藏财物的大保险柜,保险柜上留下了歹徒指纹。从里面被窃走的财物来看,歹徒像是有备而来,而且熟悉别墅主人的生活习惯,直接打开了珍藏有价值五万多元的翡翠玉雕和铂金首饰的一个。歹徒的作案动机非常明确,就是专为洗劫这些财物而来,也很清楚别墅的房屋构造,径直从一楼直达三楼书房,而且三楼其它地方都没有乱动。当他想进一步作案打开另一只保险柜时,恰好林教授坐车从外面回来,歹徒向楼下逃窜,二人随即在楼梯间发生了搏斗。

  死者用生铁花盘底座击伤歹徒,花盆底座碎片上有死者指纹。歹徒受伤流血后,从一楼厅堂向后花园逃窜,现场血迹流向一致,且整个厅堂只留下了一个人的血样。死者继续追赶,鞋底上有歹徒血迹,两人都跑到了后花园里,歹徒见死者穷追不舍,为便于逃跑遂杀人灭口,用随身携带的手枪向死者射杀,子弹从死者心脏部位穿过,当场倒地而亡。歹徒随即翻围墙逃跑,围墙外地面上有室内相同的血样,内侧石椅上鞋印也和书房内一致。歹徒翻出围墙后又钻进别墅右侧树林里,树林杂草上血迹经化验和一楼厅堂一致。树林里另有两排汽车轮胎压痕是歹徒停车时压下的,胎痕一直向山庄出口延伸,歹徒随之驾车逃跑。

  经现场血迹取样分析,案发场地测量勘查,所有血样标本共为两人所有。两位报案者是在歹徒已经逃跑,死者已经死亡之后回到别墅的。据报案人陈述,他们是在午夜十二点左右回到家里的,当时别墅内外除了那具尸体外已空无一人,随即便拨通了报警电话。两位报案者均是别墅的主人,从他们身上采取的血样均和现场留下的血样标本完全不符,由此经化验推定,现场留下的两种血样标本只能为死者和歹徒共同所有。

  林教授系北方人,在海南没有别的朋友和亲属,来云亚也只是作短暂停留进行学术试验的,这段时间也没有和化工研究所的人员有过口角和情绪抵触,这完全可以排除因为其它动机而有人对他单独施行谋杀的可能性。整个案情分析会各项证据充足,符合犯罪逻辑和科学原理,取得了在所有在场人员的一致认可。

  史东亮在参加了云亚警方的案情分析报告会后,也不能对林教授的死因再作出什么样的质疑和反对。林英早已憔悴得成为半个植物人,只能任凭悲痛将她浸染。毕竟公安机关作出的结论总是有根有据的,他们也提不出别的看法来。他后来去了那栋别墅,林教授遗留下来的有关“银斑海蔓一号”口服液资料的电脑光盘还保存在电脑主机里,其余的文字资料和试剂样品也原封未动,他将这些资料一一收好拿回了宾馆。史东亮认为林教授是一个英雄,他是为了保护别墅主人的财产而牺牲的,他完全有条件应该评个“见义勇为”的烈士或者其它什么的。随行来的那位副厂长也是深表遗憾和同情,说厂里失去了这样一个有作为有才学的好同志,这对工厂确是一个损失,药厂一定会对林教授的死亡重视的,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回到道明再说吧。

  只有“亚晨集团”董事长朱任培还是作出了一点实际的行动,他语重心长无限悲痛对林英说,林教授是为保护他们家的财产而牺牲的,他内心里也是感到深深地歉意和不安。他希望林英能抵抗住悲伤重新振作起来,你还这样年轻,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。并当场给了林英二万元的抚恤金。林英觉得在这个世界上,这样的好人实在太少。

  在他们办完后事即将离开海南时,道明药厂的这位副厂长在饭店举行了一次答谢晚宴。饭局气氛是哀婉的,云亚市公安局一名负责人谈了对这个案件的看法。说他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歹徒的基本情况和其它线索,但从掌握的情况来看,歹徒应该和别墅主人关系很密切。因为他非常熟悉别墅主人的房屋结构和财物的贮藏地点,歹徒没有进入一楼和二楼,而是直接进入了三楼的书房,他应该早就对保险柜里的东西了如指掌。歹徒选择了在大年三十晚上上半夜作案,人们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气氛里,便放松了对安全的警惕,也是经过了一番周密策划和预谋的,也正好符合别墅主人的生活习惯,知道主人总是早出晚归。他可能不知道当时别墅里住进了林教授,林教授只是在无意中充当了歹徒枪口下的牺牲品。

  朱任培也在饭桌上发表了看法。他的发言归纳起来共有两点:一是对整个事件的“意外”感到震惊。林教授来海南是古望曙托他办的事情,对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,他只能表示无奈和无能为力,也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。二是对道明药厂那位副厂长和林英说的。大意是说药厂应该对林教授的死亡作出相应的补偿,因为林教授是因公来云亚工作而被害的,国家对因公牺牲的人赔偿力度还是相当大的。并且要求林英还可以再找林教授大学里的领导,毕竟林教授的户籍和个人档案都在那里,学校也应该对死者作出一些补偿的。他的发言都是围绕着“责任”和“利益”两点而展开的,这多少反映了他作为一个商人对每件事情的观察角度。

  道明药厂的这位副厂长最后作了一个简短的总结,对所有关注被害人的各方人士表示感激。并对林英说了一些“人死不能复生”、“化悲痛为力量”的关爱之词。他的话如同死人出殡时那个一袭青衣头戴黑冠的道士念叨的经文,词藻外观华丽实质空洞无物,只能给生者一些寄托,死者无丝毫反应。

  海南本是一个外来人口密集的海岛,各种人流混杂其中,一个生命的消失如同一株在岛上生存多年枝叶茂盛的橡胶树,在开发大军“轰隆隆”的推土机声中灰飞淹灭后,再将泛着湿气的黄土覆于其上,一段时间后,一批新的人群又会在上面安居乐业繁衍生息。林英和史东亮是在正月初四离开云亚的,林英捧着父亲的骨灰,那个华发尽染却身体健壮的老人,刚来到这里时还是一个谈笑风生思想灵活的老教授,而在离开这片被大海环绕的海岛时,却被浓缩成为了一堆白灰。史东亮陪护着她,两人坐船漂越琼州海峡,林英登上了去西安的列车,史东亮直接回到了道明。

  他带回来了所有有关“银斑海蔓一号”口服液的资料以及满腔的伤痛。云菲早已和他通了几次电话,她也对药厂失去了这样一位老教授而心怀惋惜。她在道明车站接了史东亮,史东亮一脸倦怠,人也瘦了一圈,像是自言自语又似极度自责地说:“也许真的是我害死了林教授……”

  两人回到宿舍后,云菲提出陪他一起出去散散心,史东亮拒绝了,说他现在要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好好想想,不想别人打扰他。在下半夜的梦境中,他看见一个身批长袍恕目圆睁张开血盘大口的黑影,举着利剑在他的头上呦喝着唾骂着审问着他――“你是灾难的缔造者,你要担当责任……”并命令他作出回答。史东亮被惊醒了,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夜无眠,黑夜里万籁俱寂,寒风将窗户吹得呼呼作响,此时他突然看见林教授从天而降,一直飘到史东亮的面前,眉目还是那样的温善亲切,将一叠叠文件资料交给了他……史东亮的眼睛突然变得湿润,两行热泪流了下来,他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燃烧着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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